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厚重的門被推開,男人走了進來。

已近午夜,氣氛才正開始沸騰,小圓桌早擠滿剛下班的百貨公司專櫃小姐,餘下晚到的便隨性站著、聊著。男人回家似的在人群中穿梭,不費力的找到吧台並一屁股坐下,眼神茫然四處飄,似未飲先醉。他毫不介意地打斷酒保與女人的談話。或許他根本沒注意到身旁有女人。

「伏特加萊姆,謝謝」他說。

男人第一次來這間酒吧,平常他不來這種的。名叫「開心」的酒吧和金融大廈林立的商業區內其他酒吧不一樣,來這裡的人,只聊天不跳舞,可想而之,自然沒有為炒熱氣氛拼命擁抱鋼管的比基尼辣妹。它也不像Lounge Bar,總播放輕音樂或爵士、藍調,有時老闆心情好,便能像此刻一般,聽見TV on the Radio從音響內發出急促節奏的Dancing Choose,但男男女女們依然顧我天南地北地閒聊,頂多隨主唱連珠價般的唸唱搖晃著,如此而已。

男人注意到這點,他喜歡這點,他早已厭煩只是身體貼著心卻好遠的摩擦,他喜歡這裡,他感覺到。

他也感覺到,他的酒還沒送上。這麼久都能做份紅油炒手了怎麼我的酒?他心想。回過頭,酒保依然和女人聊著。

「嗨!一杯伏特加萊姆唷,謝啦」他又說一遍,沒有絲毫不悅。

酒保注意到,不過沒聽清楚,TV on the Radio持續強力放送著,於是開口問:「哈囉,抱歉你要什麼?」

「Vodka Lime.」第三遍。
「ok, I’m sorry.」酒保微笑道。男人微笑回視,接著轉移目光。

女人長得很好看,不特別打扮也能吸引目光,而且笑起來肯定更甜,是…笑起來彷彿能融化春雪的那種,不過男人注意到,她不怎麼笑。他甚至看出,女人神色輕鬆愉快,卻不是真正愉快。好會藏的女人呀,他心想。

意外的,女人主動對他說話:「嘿,第一次來?」語氣也似愉悅,卻怎麼也感受不到靈魂。

「是呀,我受夠了肉體關係,來換換心情」聳聳肩,男人嘆一口氣。
「嗯,剛分手?」女人彷彿看進心底的直瞧著男人雙眼。
「對呀,他媽的婊子!去年我生日碰著也是聖誕節,心情好想說帶她去夜店玩,因她平常很乖,顧著唸書沒什麼娛樂,沒想到玩一玩,玩到別人床上去…」男人低頭,直瞧著女人的腳。
「可不是,愛情,通常只發生在開始的第一個禮拜,接下來就是收拾殘局了」女人輕輕抖弄紅色指甲油塗抹均勻的腳指,高跟鞋晃著,卻不掉下。
「說得好,這句話妳自己想的?」
「嗯…」換著女人也直盯著自己腳發愣。

「喀」的一聲,酒保將酒放上吧台。「你別聽她胡說,哪自己想的,以為寫小說嗎,那是電影的台詞。她哪這麼厲害,以為這是部落格隨便複製貼上就自己的阿?」酒保笑著說。

「呵」女人乾笑一聲,同樣的,感受不到笑意。
「喔,原來。那妳呢?妳看起來也不快樂,妳的故事呢」
「我?我從沒故事,沒開始便結束,怎麼能有故事」
「沒關係,說說看如何結束也行,反正不就是聊天,對吧」男人轉頭向酒保說,尋求認同。
「是阿,說說看,開心就好」說著說著酒保拿起菸準備點。
「欸!不是現在室內場所都不能抽菸,別說三人,我看這裡遠超過三十人你還敢點菸」男人驚訝地說。
「呵,沒關係,開心就好,你要不要?」酒保又是一派輕鬆地聳聳肩。

男人有些不置可否,說:「這麼free,你們老闆說可以抽?」並推開酒保遞上的Lucky Strike。

「你說老闆嗎?等下,他剛好在,我去叫他」沒等男人說「不」,酒保便往內走。

男人有些傻眼,喃喃自語道:「靠…我又沒說要見老闆」邊說邊拿起酒杯喝。一口沒嚥下酒保又從門後回來,男人正準備開口問,酒保卻先說話。

「嗨!我是「開心」的老闆,你找我?」他說。菸,掛在嘴邊。

當然,已經點燃。

「噗~!」男人差點沒把酒吐在女人身上,卻流了幾滴在嘴角,沒等擦乾便開口:「你?老闆?兼酒保?」
「嗯,沒人說老闆不能兼酒保吧,而且你少說一樣,我順便兼DJ,開心吧」老闆說。
「可以可以…那你幹嘛不早講,還一直裝酒保」
「哈!跟你開個可愛的小玩笑嘛」
「哪裡可愛了…不過,你這樣又當老闆又兼酒保的不累嗎」

女人似乎掉進自己的世界,依然看著腳指搖晃,若有所思般低著頭。

「還好,人多就累,反正開心就好」
「嗯嗯,所以我抽菸警察來抓算你的?」
「哈!當然不,寶貝,你抽菸當然算你的呀,怎麼是我擋,不然你酒錢也算我的好啦,是吧」老闆笑著說。
「蛤?你不是開心就好」男人有些一頭霧水。

老闆柯南似地搖搖頭說:「NONONO,你抽菸不能算我的,就跟總統貪污不能算屬下的相同道理,不過,被開單的同時你能換個心情阿,如果人生碰到什麼不順遂都能想著「開心就好」那不是很好嗎,免掉許多不快樂。你看我們總統不也在裡頭跑步跑挺自在的,開心就好呀,不然我酒吧怎麼叫「開心」酒吧,對吧?」老闆說完還不忘再把菸遞過去一次。

「爛斃了這理由…我不抽啦!」男人說完也不忘再把菸推開一次。
「那隨便囉,來酒吧不抽菸就跟當官不貪錢一樣,違反大自然運行規則嘛真是…哪個白癡立的法」老闆碎碎唸同時,手指在音響上按一下,酒吧內的歌馬上從Red Dress跳到下一首。

水晶似的琴聲與電子鼓緩緩送出,沒多久Tunde Adebimpe的聲音出現,徘徊在高音不斷「嗚嗚~嗚!」哼著。

女人聽見似乎心中的什麼被觸動一般,迷離眼神突然聚焦,開口道:「這首是Love Dog,我從前就像他的愛犬,他想找我時才叫我,自己去開心我便眼巴巴等著,等他想起我;明知不該如此,卻還是無法自己,等他偶爾想到我時,一樣搖搖尾巴開心地黏上去…」

「那只是妳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吧,而且既然自己都知道這問題,幹嘛還這樣做」男人問。
「愛情哪有道理」女人回答。

男人沒說話,不知該說什麼。是阿…有道理,那我還需要坐在這嗎,他心想。

「聽起來,應該曾交往過吧,怎麼說沒開始?」過陣子男人問。
「我們認識,一切彷彿都很好,有天,突然變了,那天之後他就不太理我,為什麼?誰也不曉得,要能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會來這了」女人幽幽道。

又是一陣沉默,三人周邊似有道無形的牆,旁人的吵雜、音箱輸出的情歌,全擋了下來,空氣中只剩一片寂寥。酒保、男人、女人,全盯著桌上的酒瓶看,誰也沒說話,誰也沒看誰。

「所以現在呢,大過年的妳來喝酒就為了忘掉他?」許久之後男人開口。
「大過年你來酒吧就為了問我話?」女人答。
「呃,關心一下呀」男人說,還俏皮地眨眨眼。
「沒,今天我生日,從前我們看完電影常來這聊天,我想,哪裡開始哪裡結束,儘管沒有開始,但過了今天如果他仍沒打電話來,我就在告訴自己,該走出去了。他已經很久沒播電話找我…」女人愈講愈小聲,快要被Tunde Adebimpe的歌聲壓過。

男人輕輕地點頭,頗有認同的說:「原來如此。其實妳跟我想像中不一樣也,剛看見妳,還以為妳是不說自己心事的那種人」手指輕輕沿杯口畫圈,男人抬頭看她。

「我是,不過你第一次來「開心」,應該也是最後一次,以後不會再見面我才說出來」女人停止甩動高跟鞋,跟著看了男人一眼,四目相交。男人仍猜不透女人在想什麼。
「今天我第一次來沒錯,不過我愛上這裡了,所以以後會常來唷,我們作個朋友吧,哈」男人不死心繼續試著。
「呵,沒關係,你會來,不過我是最後一次了,所以,就這樣」女人說完拿起酒瓶,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。
「蛤?最後一次,妳不是常客?」男人問,也跟著喝了一口。
「不說了?過了今天,我要忘記他」女人答道。
「喔,那~這樣更好呀,新的開始認識新的朋友,我們從「心」開始嘛,給我妳的電話啦,或msn也行」男人將椅子拉近女人些。
「省省吧,不」女人別過頭,看著窗戶不再理他。

男人有些傻住,原以為有九成把握,沒想到女人全然不理會這套。幾句話聊過去,他依然猜不透眼前的女人。Love Dog的電子聲響嘎然而止,Shout Me Out的前奏繼而響起。他媽的什麼鬼音樂阿,男人心想。

「靠,翻臉跟翻書一樣快」男人自討沒趣,於是一口乾了,轉眼間撇到一群穿著紫紅色洋裝活像耶誕節火雞的年輕女生們,又點了杯酒,便逕自走過去。
「哈囉!嗨美女妳們好呀~看妳們這樣子,應該是anna sui專櫃的對吧」男人擠眉弄眼的說著,運用常泡夜店的本事,轉眼間便討得火雞們的歡心。
「哈哈!對呀你怎麼知道」火雞們妳一言我一語的和男人聊起來…

看見這樣的情景,酒保和女人不約而同相視而笑。

「男人呀…」

已近午夜,氣氛才正開始沸騰,十二點的鐘聲敲了十二下,厚重的門被推開,女人走了出去。

留下吧臺上一只瓶子,空瓶子。



後記:我根本不適合寫愛情阿,試屁,果然變芭樂文。

2009.1.16 # 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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