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步在狂放的邊

『我已過了快樂的一生，感謝主。再會，願上蒼保佑所有的人』 by Christopher McCandless

身為行銷科系畢業的我，深知不該為行銷手法上的一句slogan所折服（特別是最近友A才不提地斥責我很容易中招…），但，《阿拉斯加之死》就真的和它書套上寫得一樣：這是一個讀完後仍縈繞心頭的故事。

而我已經許久沒有讀過這種書了。它徹徹底底的感動我。

1992年8月，一對男女在阿拉斯加南部的麥金萊山北邊曠野中，發現一具腐爛的屍體躺在破舊巴士內。雜誌Outside邀請一位特約撰稿作家寫一篇報導，針對那位死在巴士謎樣的年輕男子。寫完約九千字的報導後，那位作家（同時也是位登山者）覺得不夠，於是利用一年的時間，四處走訪年輕男子生前曾經去過的地方、碰過的人，並大量翻閱他寫過的日記、信件、及書本，最後完成一本書名為《Into the Wild》。

是的，那位作家便是本書作者：Jon Krakauer；而那餓死在巴士內的年輕人，全名叫Christopher Johnson McCandless。朋友及家人叫他Chris，在四處流浪的兩年中，他則自稱為Alex。

近中秋的幾天，無情的颱風像無賴似地待在島的上空，不肯離去，好像要擊潰大家意志一般。颱風天出不了門，壞了原訂計劃，於是我花了一個下午和夜晚的時間，讀完《Into the Wild》。

海港的風無情地刮進鎮上，窗外的世界正天搖地動，辛樂克打算吹垮一切秩序，不分男女老少宗教政黨，海島正在崩解；我在刻意不關窗的房間內，耳聞風雨聲，安然看著一個不拘生命的崩解過程。我的心也跟著崩解。

我知道自己閱讀的習慣，喜歡讀優美的文字、引人入勝的故事、發人省思的對話，脫離這些，吸引不了我。《Into the Wild》卻是例外。作者的文筆穩健而不雋永，故事真實而不矯情，對話更只是普羅大眾的一般看法罷了，就連Chris留下的日記和信件內容，也稱不上是一流的寫作，但卻成就出一本觸即人心的作品。

如果你問我為什麼，我大概只能很八股的告訴你：因為他堅定、無法動搖的信念、一心改變世界的頑固浪漫、及拋下一切面對人生的熱血和勇氣，種種的種種，感動了我。

很八股，卻很真。

於是，讀完最後一頁，闔上書本，閉著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氣後，我回到電腦前，想把這個不朽心靈帶給我的衝擊，告訴你們。

當我說Chris擁有拋下「一切」的熱血和勇氣時，我指得是真的「一切」。包括物質、符號、金錢、消費、龐大的合理（與不合理）制度、教育給他的思想、（不）文明社會、既定的價值觀、富裕的家庭、愛情、大好前途、學位、完整的家、朋友、旁人對他的蔑視及看法。我們任何一個普通人，能拋棄其中任何一項就算是很勇敢的決定，更遑論全部？但他的確是拋下了一切，走入曠野。

這是多少人做得到的？事實上讀《阿拉斯加之死》是矛盾的，有點類似…被一個你崇拜的偶像賞重重一巴掌，那種心情曾在其他地方出現過，電影《好日子過去了》、《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》，書《切‧格瓦拉畫傳》都是如此。觀看、閱讀的同時我像個誤入夜總會的孩子，處處是驚喜，並徹底震撼我；閱閉，我感動的無法言語。

然，就像天使蛋捲說的：「我怎麼能被一本控訴自己的書感動呢？」

這些電影或書籍控訴的對象，正是安逸生活在物慾橫流、資本社會的自己。更甭提當時我是多麼崇尚資主主義，叫我怎麼能心安理得的被感動？於是往後我得到一個結論：讀完能讓你恨自己的，就是好故事。

《阿拉斯加之死》不會讓我恨自己，卻令我感到自己的懦弱與渺小，我（們）總是說，他卻直接去做。只是如此而已。

從Chris各處不同的朋友們口中，可以得知他並不是個空口說白話的人，反而極度堅定甚至到固執的地步，遵守信念。他開心地燒掉僅有的鈔票、丟下愛車、婉拒旁人的幫助、對於制度斥之以鼻，就和嘴巴上說得一樣，他全做到。

我們也許真的很難界定Chris是屬於哪種人，浪漫主義者或反社會者、旅人或流浪漢，甚或是他根本對於人們試圖將他分析並類化感到厭惡與不屑。儘管他自稱「亞歷山大超級遊民」，但其實只是個稱號罷了，他只想離開世俗，走入曠野。

我已經第三次提到走入曠野了。有些人離家出走、旅行、流浪，有著各式千奇百怪、光怪陸離的理由，為了愛情、遺忘、壓力、觀光、體驗，種種的種種，都脫離不了社會；短暫的出走只是短暫的逃避，旅館有退房的期限、機票有候機的期限、火車有班次的期限、學校有開學的期限、工作有假期的期限，躲不過也逃不了，時間到了就是得回去。

然，Chris有為了什麼嗎？不像文人隱士般，隱入山林間是為思索更困難的人生道理；不像追求極限的登山者，在一座又一座的山峰間挑戰自己、征服高山；更不像我們，受不了生活的困頓，因此暫時使自己置身文明之外。

他離開前，將所有財產拋棄、捐出、贈送，因為將不會再用到，沒有回家的期限，也用不著了，汽車、錢、信用卡、手錶，丟掉吧丟掉，再見。

然後，走入曠野，放逐自我。是阿，他只為了走入曠野，離開所謂的「規則」與「遵守」、「制度」與「服從」、「政府」與「人民」，一切都只剩寒冷、孤寂和他自己。亞歷山大超級遊民。

文章該停在這了，但書中帶給我的正反思考、道德矛盾卻不會停止，因為一個年紀和我相同的人，做了我一輩子也不敢做的事。

現在，你們懂我的感動了嗎？


2008/9/12 # 31




後記：喔對了，昨天是911紀念日，但我們該紀念什麼呢？Damn !!